第296章 【死生之巅】恰似当年梦

很久很久,后来薛蒙起身,也不知是酒醒了,还是哭累了,就那么茫茫然在院落中立了一会儿,最后抱着酒坛,往院落的梅花深处走。那青年走得漫无目的,神情恍惚,慢慢地远去——远去——   踏仙君看着雪地上,两行歪七扭八却不再回头的足迹,一直向风雪深处蔓延,直至瞧不见薛蒙的背影。   朔风中,忽然传来凛凛歌声,那是薛正雍生前曾经吟唱过的一曲蜀中短歌,如今在薛蒙的喉中淌出,在昆仑踏雪宫盘旋回响。   “我拜故人半为鬼,唯今醉里可相欢。”一声起,音尚年少,调已沧桑,“总角藏酿桂枝下,对饮面朽鬓已斑。”   大雪染透了青年的乌发。   那沙哑的嗓音夹杂着风雪之声,万籁萧瑟。   “天光梦碎众行远……”越来越远,趋近渺茫。亦或许不是薛蒙走远,而是少年人终于泣不成声,字句哽咽,“弃我老身浊泪含。”   弃我老身。   他才二十二岁,却只有在醉里梦里,才能再见故人欢笑,复又团圞。他才风华之年,却唯有饮一坛杜康,才可见高堂慈爱,旧友两三。   薛蒙仰了仰头,似乎是想忍住眼角的泪水,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忍住,风雪已迷了他的眼。   他阖眸,近乎是长啸地,响遏行云,似在与天叩问,与地鸣志。   “愿增余寿与周公,放君抱酒,去又还!”   云气聚合,他砸落手中酒坛。   双手张开,薛蒙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,他不想再往前走了,前方是哪里?到处都是冰天雪地,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,再也没有家。   哪怕方才梦到的墨燃,都是假的,都是一场镜花水月,转瞬即逝。   薛蒙在雪地里躺着,过了一会儿,抬起手,遮住了自己的眼睑。   血色淡薄的嘴唇微微启合,热泪潸然滑落。   “你们为什么都走了,就留我一个人。”   薛蒙蓦地凝噎,失了声调。   “为什么啊……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……”   其实两辈子了,到最后,都只有他自己。   踏仙君听着那被呼啸劲风吞噬的余音,看着薛蒙远去的地方,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屋脊上,大风吹拂着他的斗篷猎猎飘拂。他抬手,触上胸膛,竟不知那是怎样的滋味。   我拜故人半为鬼。   对于薛蒙而言是这样,对于踏仙君,又何尝不是如此?   前世的巫山殿,空空荡荡,最后只剩了他孤家寡人,谁都不再有。他不知道自己屋子里香炉曾经摆放在哪里,也穿不上少年时半旧的衣服,有时候他冲口而出求学时的一句笑话,但周围都是一张张恭敬又紧绷着脸。  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,谁都不懂他。   懂他的人或在泉下,或在天涯。   踏仙君慢慢来到天池边,不是好天气,远处雾凇沆砀,池上雪籽湍急。他不动声色地立在那里,像一尊没心没肺、不知冷暖的木雕泥塑。   任由霜雪将他覆盖。   “楚晚宁……”轻轻叹息,“若是当年……”   若是当年,怎么样?   他没有再说下去,睫羽交叠,闭目阖实。   从来就没有什么若是当年,他是踏仙帝君,是修真界无人可及的尊上。他不知什么是后悔,什么是回头。   发生的就都发生了。   他不言悔,亦不言败。   哪怕血肉模糊,亲离众叛,这是他自己选的路,再是荆棘密布,他都会硬着头皮走下去。   但是,在这浩渺天际,雪域长空之间,在这谁都不会瞧见,谁也不会知晓的地方。踏仙君负手立了良久,最终,还是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——他跪了下来。   在楚晚宁当年战死的地方,长拜磕落。   一拜。   二拜。   直至三拜。   踏仙君抬起脸,帽兜之下,睫毛凝霜,神情庄严,谁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。然后他起身,仿佛了却一桩多年心愿,一语不发拂过斗篷黑袍,朝着昆仑山灵气最丰沛的地方掠去。   帝君既出,天下无人可挡。师明净没有选错,他有着人间至强的剽悍灵力,也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雄浑修为。   时空生死门,将开。 第290章 【死生之巅】寒梅并蒂生   薛蒙在地上躺着,他一醉起来就糊里糊涂,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已与这天地间最大的魔头见了一面。他依旧仰面倒在雪地里,昆仑之巅的皓雪纷纷扬扬飘落,如同春日柳絮,秋日苇花,将他覆盖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撑着一把鲜红色的纸伞,自大雪里走近。薛蒙眯蒙着眼,而后他瞧见一张清冷冷的脸庞。   “梅……”   薛蒙咕哝一声,含雪两个字不曾说出口,他太疲惫了。   “嗯,是我。”梅含雪话不多,将他从地上扶起来。   薛蒙趴在梅含雪肩头,却不走,反而问:“有酒没有?”   梅含雪道:“没有。”   薛蒙浑当没有听见:“好好好,那你陪我喝一杯?”   “……不喝。”   薛蒙静了一会儿,嗤地笑了:“你看你这狗东西,之前我不喝,你拽着灌我酒,这回我喝了,你又跟我说没有。玩我呢你?”   “我忌酒。”   薛蒙又嘟囔几句,听上去好像是在骂人。然后他一把推开梅含雪,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苍茫大雪中走去。梅含雪掌着伞,望着他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,没有追上去,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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